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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之夏:重庆山火

时间:2023-11-25 来源:蒸汽发生器系列

产品特点

  从航拍图上看,2022年8月末发生在重庆缙云山的这场大火,像是一个人类与自然灾害抗争的浪漫化隐喻:8月25日大火攻来那一晚,数千名重庆志愿者和一线的消防救援官兵们在仅用时三天就挖出的隔离带上,组成了一道长约一公里的人体长城。他们所戴的头灯在夜幕中闪烁耀动,与隔离带西侧的肆虐火线对垒抗争,在夜空下望去,像是一道星光银河。

  但白天置身于这条隔离带的内外,才感受到真实的场景远比夜晚的航拍图更加震撼,宛若一个大型山体滑坡现场。土坡仿佛是在青绿色的山上撕出的一块大黄斑,出黄色的泥土,从下往上逐步收窄,似乎没有尽头。它修在缙云山的一条山脊之上,贯穿东西两侧,树木被砍伐后的山脊,加上两边悬崖,能够更好的起到最大的防火阻隔效果;山势呈一层层阶梯状,每一层都修筑了低洼的蓄水池,夹杂着倒下的树木枝干与水枪、灭火器、矿泉水等等。

  隔离带上的地势起伏陡峭,坡度普遍超过60°,越野摩托车也很难冲上去,需要人一步一步爬上去。每攀登一层都要付出巨大的体力,坡上多是浮尘,一步下去,尘土飞扬,粘一脚黄泥。通往山顶,需要走一条“之”字形的陡坡路,整条隔离带长达10公里,平均宽度约50~80米,最宽处有近100米。很难想象,这是重庆成千上万的志愿者会同专业施工队,仅用时3天就由人工抢修出来的一道天堑。而这一切,都是在超过40℃的高温下完成的。

  至少从温度上看来,这场发生在重庆市北碚区的山火是有征兆的。如果说重庆是一座火炉,那在2022年夏天,北碚就是火炉的中心。在延续数天的川渝高温中,北碚不断创下纪录,在8月18日刷新当地历史极值,以45℃拿下本轮高温国家观测站记录下的气温之最。8月21日,山火在此爆发,大火扑而复燃,多点散发,愈烧愈烈。

  8月24日,山火爆发第三天,本刊记者来到北碚,一路可见高温留下的残酷痕迹。嘉陵江出了大片河床,延绵群山没有了往日的青葱,取而代之以干涸而死的黄叶与枯树,山坡混杂着黄色与棕色,仿佛已到秋天。但一下车,人又像是进入大蒸笼,夹杂着水汽的热浪扑来,不过几分钟,汗滴开始从额头渗出。

  我从未见过距离城市如此之近的山火。山城多山,北碚亦然,城区是夹在两山之间的一块平地。站在开业5年的北碚万达广场,就能看到不远的山上冒着浓烟。一种浓白中带着灰黄的烟雾直冲云霄,在空无一物的蓝天中呈现出一朵巨大的乌云。天空不时有直升机呼啸而过,朝着乌烟奔去。燃烧的山下,是北碚建设中的城南新城,有主打1.0低容积率的观山洋房和独栋别墅区,以及被清华大学列为生源中学的重庆朝阳中学(南校区)。14点左右,气温是44℃,街道空无一人,北碚万达广场大门紧锁,因高温改在16点后营业,难觅一个人影。那个热闹的山城,仿佛在炙烤之下被静止了。

  重庆人并没有在高温下躲进家里。他们会聚在了浓烟下方的朝阳中学附近。中学东侧有一处长约两公里的上山通道,直达缙云山脚——那里是紧急抢修隔离带的一个起点。

  现场需要志愿者的信息,从23日开始在重庆各大微信群里传播,前来支援的人将路口堵得水泄不通,重庆话的呼喊声、喇叭声、摩托车轰鸣声此起彼伏,俨然一场大型战事的备战现场。组织者在山壁枯死的爬山虎前搭出帐篷,市民们捐赠的矿泉水、功能饮料在帐篷内外堆出几座一人高的小山,还有待拆的数箱藿香正气液、防尘面具和干粉灭火器,地上散落着刚送来的充电宝。直径约一米的十几个蓝色水桶一字排开,桶里注满了冰块和水,冰镇着各类功能饮料,以及毛巾、草帽和西瓜。

  拥堵在门口的志愿者们都想上山,场面一度嘈杂而混乱。只有载着挖掘机的10米平板式半挂卡车进场时,他们才会缓缓让出一条路——为了躲避堆积的物资与人流,卡车司机转弯时非常小心。现场人流涌动,仿佛所有的市民都汇集在这里。一位骑摩托车的志愿者说:“家园被烧了,我必须来保卫。”负责指挥调度的干部戴着草编遮阳帽,用嘶哑的嗓音吼着:“上面不缺人手了!光在我这里,就放进去了5辆牧马人和30辆摩托车!”

  只有了解到缙云山的意义,才能明白为何如此多重庆人会顶着超过40℃的高温前来支援:山城四面皆山,燃烧的缙云山却是母亲般的存在。它是李商隐“巴山夜雨涨秋池”中的“巴山”所指,是重庆中心城区的生态屏障,是重庆的肺叶。山中植被丰富,珍稀濒危植物繁多,有“植物物种基因库”的美誉,是国家级的自然保护区。它还是北碚的灯塔和地标。太平时节,住在城北老城的北碚人白天一开窗,就能望见山上的缙云塔。

  大火是从缙云山的支脉烧起来的。广义上的缙云山脉,呈东北—西南方向,延伸几十公里,有多个支脉。8月21日22时,缙云山南部的支脉虎头山突发山火,大火伴随着高温以及岭谷地带的偏南风向,一路向北,往缙云山烧去。最大的一个火点燃向缙云山主峰。参与灭火的救援队员从500人增至1500人,但大火几次扑而复燃,一直烧到了朝阳中学后山,危及重庆人的后花园。

  当大自然的失衡无法阻挡,那人类就只有主动“破坏”自然,去抵抗大自然的愤怒。23日,大火第二天,指挥部下令在缙云山上开拓隔离带。对于重庆来说,这条隔离带,是保卫缙云山的最后希望,必须要开凿出来。

  与山火的肉搏中,重庆的摩托大军收获了最多赞誉。山城重庆是全国唯一“不禁摩”的大城市,在这场大火中,摩托骑手们也给予了重庆最大的回报。他们灵敏地穿梭在山间道路,摩托车成了最高效快捷的交通方式,避免了消防和物资车进驻的堵塞。几乎所有的现场物资,不能离开摩托车的运送。它们的轰鸣声,响彻道路的尽头。在山火爆发之地虎头山有很多超过70°的陡坡。一名参与灭火的村民看到,骑手踩着油门就往上坡上冲,前后轮扬起的飞尘漫天。由于坡势陡峭,很多骑手都摔了跤,“车子一滑,人就飞出去了。一秒钟,人在一边,车子在另一边。那个场景哦,简直跟电影一样,如果当时有哪个拍个视频,往网上一发,绝对不得了”。

  在朝阳中学门口,24小时都有摩托车排队待命。有高端的山地越野,也有城市摩托,一些后备箱上还贴着外卖平台的标识,像是一个大型摩托展览会。骑手们或背上背篓,或载着志愿者,带着灭火器、头灯和冰块往山上奔驰。最早的骑手几乎都是从微信群里号召而来的,大多是热爱骑行的年轻人,后来加入了本地村民、外卖小哥和普通上班族等,还有人专程买二手摩托来支援,做好了车子报废的准备。问几乎每一个骑手,都会说“记不得跑多少趟了”“一晚上能跑十几个往返”。一位骑手估计,这些天总共跑了700~800公里,每天都要加满6升油。

  然而,只有亲自参与一趟,才能明白在山火这样的自然灾害面前,摩托大军不计其数的往返,也只能完成长征中的一程。在救火的一线,既要消防官兵灭火,也要施工队和志愿者在密林中紧急开出一条隔离带来。火势紧迫,而缙云山南北纵贯,横向延展的宽度达3公里,海拔最高近1000米,隔离带该如何挖?

  中铁十四局是最早参与隔离带抢挖的。8月23日下午,当大火尚在虎头山燃烧时,在重庆做工程项目的中铁十四局被紧急抽调过来,前后出动40多台挖掘机和200多名员工入场。此时,大火正以60米/小时的速度蔓延,一天就烧出了约1.5公里的火线,修筑隔离带要争分夺秒地与山火赛跑。一位中铁十四局员工说,最初他们选了3个阻断点,都在虎头山附近,然而大火的蔓延速度超出了人们的预料,挖着挖着火就扑来了,浓烟呛鼻,最后只有临时改变地点。

  最终的隔离带挖筑点选在朝阳中学后方,一个叫“挖断坟”的山脊,这里距缙云山保护区直线公里,可谓是保卫缙云山的最后防线。如果把整个缙云山脉视作一条龙脉,在此挖隔离带,就好比在龙的颈部划上两刀,以保住龙头。在迅疾蔓延的山火面前,抢挖隔离带成了一项紧急而浩大的工程。中铁十四局等实施工程单位在研究后决定,从缙云山顶、北碚山下(山的东侧)、璧山界内(山的西侧)三个点位同步开挖,直至合龙。

  在“挖断坟”的原始丛林里,植被满山,成了挖掘机开路最大的阻碍。没有方位坐标、没有实施方案,走向、坡度都需要现场爬山勘探测定。深山里,现代仪器设施根本使用不上,只能靠所有实施工程人员在陡峭的山林里攀爬,凭经验寻找可行的线斤。中铁十四局有关人员在事后一篇自述中回忆:“为确定前进方向,在茂密的森林里只能靠声音辨别方向,采用多人声音传递‘烽火台’思路,确定隔离带的整体走向。”

  仅有工程建设公司的机械和施工队是不够的。缙云山林木葱茏,需要大量有伐木经验的专业技术人员协助。从23日起,重庆开始征集协助砍伐树木的志愿者,各大微信群里都流传着现场需要油锯手的消息,带着加急的感叹号。无数人在高温之下如潮水般涌来,有中学老师、大学教授、外卖小哥、普通白领、刚参加完高考的应届生,各个小区也号召社区居民集体捐赠物资,有力的出力,有钱的出物资。整个重庆,由此开始了一场人民的接力。

  31岁的冉春是其中一员。他来自涪陵,以前在老家山上砍过树,这次巴南区发生山火时就主动到现场支援。听说缙云山需要会油锯的人,他和朋友二话没说又跑来北碚。因为有经验,他被任命带领着60多名志愿者上到“挖断坟”,一起用油锯伐木,“家乡需要我,我义不容辞”。

  23日20点左右,他们带着油锯和镰刀进场,现场已经被挖掘机挖出了一片初步模样,但再往上,很多机械无能为力了,需要志愿者们亲手操作——缙云山面朝北碚的东侧,坡度普遍偏陡,很多在60°以上,植被密度也超出了挖掘机的能力。冉春带着志愿者和挖掘机分工合作,志愿者们砍伐直径超20厘米的植被,然后挖掘机再上去铲除剩下的植被和平整土地。“有些直径超过1米的大树,估计有80~100年的年龄,也只有狠心锯掉了。”冉春说。

  这是一项极其耗费体力的任务,尤其对初学者来说。一台油锯机近10斤重,一拉即转,发动起来有巨大威力,人要用自身力量去制衡,防止身体不被机器的外力往后推;也要戴上护目镜和口罩,以防飞溅出来的木屑和满地灰尘,还需要注意调整树木倒下的方向,避免受伤。

  26岁的魏无羡也参与了当晚的隔离带砍伐。他是一名渝北区的地产销售,白天照常上班,下班后来支援,挖到夜里1点多才下撤。隔离带挖在山脊之上,作为志愿者,魏无羡要砍伐的区域是挖掘机没办法抵达的山脊两侧,多在悬崖峭壁边缘,“得自己找位置站稳,踩稳才能锯”,不然一不留神就可能摔下去。拉着轰隆作响的油锯在丛林中,一晚上下来,很多志愿者都被树枝上的尖刺剐伤了。

  “没开始锯的时候,我觉得要点技术才行,锯了两根后感觉,靠的就是体力。”魏无羡说,油锯用了两个小时就会很烫,或者是锯条松了用不了,要专门的志愿者去修。志愿者们在现场累了就轮流休息,歇完接着干,电锯声通宵不停。大家互相打气,齐声喊着加油和雄起。“当时,真的作为重庆人很骄傲,觉得山火就是个烟锅巴。好大个烟锅巴嘛,还踩不息?”

  但即便志愿者们如此努力,进展仍没有到达预期。从23日晚到次日上午,冉春和志愿者们戴着头灯和装备砍了近10小时,他喝了8罐红牛,用光两个充电宝,看到有同伴累得瘫倒在地,有的受伤了,被其他人用锯掉的竹子和藤条编成的担架抬下山,但隔离带的进展却很有限。“大火是以60米/小时的速度烧过来的,如果有风,速度更吓人。但挖掘机一分钟才能铲3~4次铲子,这能铲多大面积?”

  我在朝阳中学拥堵的现场遇到冉春时,是24号下午。他刚从山上撤下来,穿一个荧光马甲,脸上还有灰尘,鞋子和小腿上全是泥土。挖了整个通宵的隔离带,他一脸疲态,一边不停喝着红牛,一边用浓重的重庆口音,嘶吼着应付将他团团围住打听山上情况的志愿者:“这边人手够了,上不去了!不要从这边上,要从三花石那边上!”

  三花石地处北碚城区偏北,紧邻嘉陵江,距朝阳中学约10公里。没有山火时,三花石是重庆人去往缙云山保护区的主要入口,有专门的游客中心,山火爆发后,那里也被紧急改为志愿者聚集点。

  在朝阳中学志愿者点,从山下到“挖断坟”的山顶,一共有5个志愿者点,按照海拔从低到高分为1~5号。由于地形陡峭,越野摩托车最多只能将物资和人手送至3号点,越往上,山势就越陡,摩托车也走不了。一位骑手告诉我,他们在这里捏刹车,使劲拧油门,直到离合片摩擦出一股糊味,车还是上不去,大宗物资也上不去。只能靠志愿者用人力将物资背到5号点,再从5号点,将物资以接力的方式运送到山顶。这是一场现代版的愚公移山——从5号点到山顶,直线公里。志愿者们排成长龙,站在的山石和悬崖上,将物资一点一点往上托。但我们在现场看到,越接近山顶,能爬上去的志愿者就越少,接力也愈发困难。

  冉春在23日晚就感觉到物资的短缺:志愿者累了,没有轮班,想要喝一瓶冰水得往山下走约一公里,往返耗去了大量体力和时间。这也是他为什么喊志愿者们“从三花石那边上”——借着景区的基础设施,上到山顶会相对容易一些。然而,如果来三花石走一趟,会深知从这里上山也极其不易。

  8月24日傍晚,我顺着冉春的指引,从三花石进入缙云山。在北碚创下45℃高温纪录、植被一片枯黄时,缙云山主峰一侧仍是林海叠翠,郁郁葱葱,历史最高温不过36℃。从三花石一路到山顶的挖掘现场,要将此次救援中的所有交通工具都乘坐一遍:山下坐中巴到山门,从山门坐普通摩托到山顶的缙云山转播台(原625台、重庆广播电视技术中心),每一处中转点都挤满了等待的志愿者。到这里,再无好路可走,志愿者们被分队编号,统一坐上越野摩托。一路颠簸,空气中尽是发动机的轰鸣和飞沙浮尘,人要紧闭双眼,才能防止沙尘飞进眼里。越野摩托也只能开到一处叫“舍身崖”的观景点,从这里可俯瞰北碚城全貌。再往上,只有一人宽的山间小路了。

  20点,天色已暗。小路的样貌已看不清,我和志愿者们戴着分发的头灯,抱起一箱约20斤的冰块,或是提着装满瓶装水和饮料的大水桶,在微弱的灯光下结伴前行。这是保护区一条平日不对外开放的巡山小路,沿途堆积着枯枝败叶,下坡时很容易打滑。一位志愿者不留神,在下坡时连摔两跤,摔坏了装冰的纸箱,另一名志愿者就帮着他将冰块移入水桶中,两人一起抬着沉重的水桶继续前行。为了在夜间山路上保持平衡,前人用左手,后人必须用右手,如此微妙地轮换交替。路上唯一的指引线厘米的白色消防水管——它通向现场的方向,白色的水管不时有水流通过,一鼓一憋,发出声响,像是山间一条蠕动的白色大蟒蛇。

  从“舍身崖”到“挖断坟”这两公里夜路,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沿途散落着旧书包和纸箱,里面装着零星的物资,专供走这条路的志愿者们取用。问对面走过来的每一人,几乎都会说“还远着”。直到听见了“500米”“300米”,才知道终点渐近,更有力气加快步伐。

  20点30分,我们终于到达山顶。整个挖掘现场像是一个大型伐木场。一些志愿者们坐在边缘被砍伐的树墩上休息,一些则在忙着把砍伐后的树木往山崖下清理。负责现场的是中铁十八局第五分公司一位安姓经理,他在一辆停摆的挖掘机前大声打着电话,协调工作。安经理告诉我,他们已在这里奋战了超过30个小时,员工们轮班顶上,主要任务是从山顶把隔离带往下挖,和朝阳中学那边的“挖断坟”隔离带合龙。这样缙云山东侧至少能保住,进而是西面璧山一侧。“我们现在所做的所有工作,都是为了保住缙云山主峰。”安经理说。

  现场挖掘困难极大,这里地势十分陡峭,挖掘机行进困难。很多粗大植被需要人工砍伐,山体内还有很多硬石,要动用破碎锤凿开。现场还有一处未被砍伐的高地,上面长满了竹子。一名刚到场的志愿者拿着镰刀,试着挥向一根竹子,看似脆弱的竹子却无比坚韧,一刀下去,竹子未倒,镰刀却卡在其中,费了好大劲才拔出来。安经理说,他们本打算让团队和志愿者将那一处山地的竹子先砍伐掉,但高地下方就是一个陡坡悬崖,出于安全考虑,他们决定用挖掘机推。但此时,挖掘机突然没油了,他正在紧急协调600升柴油以及三辆新挖掘机进场。

  我跟安经理一起等待柴油期间,现场不时有风吹过,风势助燃了火势。在“舍身崖”,观景台上都能看见山脚下扑腾的火光与火舌。眼见天色渐晚,为了能够更好的保证志愿者安全,安经理和施工队开始在现场大喊:“起火了,物资不需要了!”“志愿者们先回去,专业技术人员留下!”

  但物资仍在源源不断地从夜色的另一头传递过来。不知疲倦的志愿者们一箱箱、一桶桶地背来冰块、矿泉水、饮料,甚至西瓜,还有头灯、手套和新油锯……那幅场景,不禁让人想起拿着一根竹竿涌进山城,帮助市民肩挑背扛、顽强坚韧的“山城棒棒军”。他们在“舍身崖”附近,用实际行动切实诠释着“舍身”的含义。

  当晚晚些,安经理等待的柴油终于被志愿者们送来。三个点位的隔离带在8月25日上午成功合龙并拓宽。17点起,隔离带从山顶到山下慢慢站满了人。大火从西边滚滚烧来,决战即将到来。

  大火是从城门洞一侧烧过来的。这是位于北碚歇马街道的一个山头,处于虎头山和缙云山主峰间。

  发生在酷暑的这场火灾,最大的特点是散点多发、屡扑不灭,城门洞是复燃次数最多的点位。从22日开始三次扑灭,又三次复燃。25日上午,我们来到城门洞山下距离火点最近的仁和村,可以看见山上近在咫尺的浓烟,燃烧声噼里啪啦,干裂而劲脆。从这里去往火点并没有真正的道路,只有一条山涧溪流槽道,因干旱无水,被用作志愿者背物资上山的道路。山间多是竹子,人行其中,要手脚并用,扶着竹子、石头和消防水管往上爬升。沿途是大火掠过的痕迹,铺满黑灰白夹杂着的灰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味。被烧过的竹子七横八竖倒成一片,根茎一片黢黑,有零星的灰烟从余烬中冒起。

  在城门洞火点有100多名灭火队员。他们来自云南森林消防队,24日凌晨从云南星夜兼程,驱车13个小时,当天下午到达就立即进入火场。现场指挥的云南森林消防总队昆明支队副队长于鑫告诉我,扑灭山火有很多方式,比较常规的一种是风力灭火,即用风力灭火机把可燃物全部吹到已烧的火点,让火在外延没有可烧的东西,再配备水枪等辅助作业。这种方式效率高,缺点是容易复燃,考虑到这次山火的自然条件,他们选择最稳妥的以水灭火。“用水灭得更彻底,不易复燃,有一些水的话,队员们也不容易中暑。”于鑫说,缙云山的植被以紫竹、马尾松和其他乔木为主,林子不密,时常进风,加大了复燃风险。而在多天高温的炙烤下,山体上枯叶众多,一旦复燃,危险程度往往很大。

  在云南森林消防队和武警部队的努力下,8月25日下午,缙云山在北碚区的三个主要火点,已扑灭了两个。唯一剩下的那个火点,位于城门洞偏东北的山坡。那里一直冒着灰白夹杂的浓烟,白色是燃烧植被产生的水汽。走近细看,能看到浓烟深处星星点点的火光。

  17点左右,一阵风吹来,这里的火势突然变大。我们在最近的观测点看到,浓烟随着风力到来加大,干裂的竹子燃烧出噼里啪啦声,响声频繁,慢慢的变大,像是一阵阵鞭炮。天上的两架直升机加快了往返节奏,像飞蛾扑火一般,在轰鸣声中一次次将水洒向浓烟的边缘。一架直升机能在5秒钟内洒下3吨水,但在整个山坡的大火面前仍显得杯水车薪。大火往东北方向延伸,离隔离带和缙云山主峰越来越近。

  18点,当城门洞的火势扑过来时,消防官兵和志愿者们已在隔离带上守候着,做好了大战的准备。火线公里,前线官兵和志愿者们就组成了一道超1公里的人体防线多人在前,消防武警、群众志愿者在后,不同队伍负责不一样的区域,每5米就有一个人。5个蓄水池里蓄满了水,等待着大火攻来。

  19点左右,大火逐步烧向隔离带,浓烟在夜色下露出真容,变成通红的火光,点亮天边。我们和数千名重庆市民一样,聚集到山下的现场。朝阳中学入山口的车道,被潮水般涌来的摩托车、志愿者们堵满,像是要进行一场竞速比赛。人们关心山上的火势走向,也随时待命,等待号令。每有专业队伍跑步进驻,现场总会响起一阵欢呼与掌声,人群中响起那句耳熟能详的口号:“重庆,雄起!”

  大火首先烧向了山腰。魏无羡在现场,他看到火光冲天,冒出掺杂着灰尘的浓烟,身上的湿毛巾瞬间就干了。魏无羡把护目镜给了离火更近的一线消防官兵,差点被浓烟呛得缓不过气,眼睛也睁不开,“那个感觉持续了十几秒钟,窒息感真的让人难受”。更糟糕的是,山下的点位也着火了,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如果灭不了眼前的火,“下山还是个问题”。

  一场正面决战似乎一触即发。但此时,风向开始发生明显的变化——在北碚这个山间平地,风向自傍晚开始,从之前的北风突然转变为了南风,从隔离带处往西南方向吹去。风向逆转,对现场来说是一大利好。18点左右,有云南森林消防总队参与的联合指挥部,综合火势、地形、风向等因素,做出了“以火攻火”的决定。

  所谓“以火攻火”,就是借助有利的反向风力,在隔离带前将相应的可燃物点燃反烧,提前烧尽,以此拓展隔离带,这样等大火攻来时无物可烧,自然而然就断掉。参与决策的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灭火救援指挥部副部长、作战训练处处长王磊在事后公开解释,这种战术也称点烧战术,在国际上很常见,特点是省时省力,效果彻底,高效快速,紧急时刻能够保护人员安全。

  20点30分左右,风力变大,反烧开始。点烧方式主要是由上往下点,这样最安全,在个别地段由下往上点。最一线的消防队员们设置了一些简易火把,自下往上分为1号点到4号点,几乎同时开始。反烧一启动,火势就猛地蹿了起来。经过高温50天炙烤的植被展现出汹涌的燃烧势头,火舌、火星和浓烟争先恐后地往外冒,飘到几十米的高空。在3号点位,火头一度蹿出了20~30米,火舌一浪接着一浪,像个发怒的怪兽,往夜空喷出四散火星。灼烈的烫烧感扑向人群防线。志愿者们大声呼喊一线消防官兵们:“往后面退!快往后退!”但阵前的消防官兵们硬是扛着水枪,不断对着巨焰喷洒,没有一个人后退。

  一面用风力灭火器的纵燃引导,同时用水泵压制大的火头,将火势引离隔离带。这是“以火攻火”后消防队员的辅助措施。反烧火顺着风向,逐渐和攻来的大火对接,两团火像是在进行一场激烈搏斗,翻来覆去。在东侧,隔离带上出现了一串由灯光组成的长城,统一朝着火线多名志愿者组成的银河与防线。

  在火势西侧的城门洞,也有一圈光线围绕着火势闪烁,像是要把火圈在中间围打——那是于鑫和昆明支队的队员们在对火势来控制。于鑫说,他们18点左右就接到了“以火攻火”的命令,反烧实施时需要很多配合,除了在反烧点用风力机、水泵外,在另一侧也需要消防队员人工干预,“我们要保证反烧的火不跑过另外一侧。如果跑过去就失去意义了,又蔓延到下一座山了”。

  各界齐心的努力,在两小时后得到了回报。22点之后,火势走弱,一度汹涌的火光逐步黯淡下来,最后在城门洞一侧慢慢熄灭。

  “胜利了!”一位消防指挥官拿着喇叭宣布。听到这一条消息,在60°隔离带大坡上的消防官兵们、志愿者们长舒一口气。他们摇晃着手里的手电筒,欢呼呐喊,现场灯光舞动,仿佛变成一个野生蹦迪现场。重庆人这些天在高温和山火下的艰辛与压力,在这一刻都得到了释放。

  8月26日上午,大火已经平复,朝阳中学入山口附近依然挤满了志愿者。大火之后,山上还需要人手去清理垃圾。

  隔离带上,到处是人与山火这场战争的遗痕。一堆绿色灭火器散落在道路中间,5号志愿者点位上,纸箱遍地,垃圾的腐臭味混杂着大火焚木的焦炭味。隔离带的西侧可见被烧过的丛林,一片炭黑;在东侧,被油锯和镰刀砍伐过的树木东倒西歪,横在崖边。一些消防队员和武警官兵在崖边巡视,防止复燃。一队接一队的志愿者们仍然像勤劳的蚂蚁一样,在“之”字形的山路上慢慢爬动,将防止复燃的必备物资往上传递:依然是以冰、水和灭火器三大件为主——越接近山上,水泵压力越不足,志愿者们每隔一点距离放个水袋,把水给抽上来。还有不少志愿者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穿过陡峭的山脊,将大袋垃圾背下山。

  在朝阳中学志愿者点,枯黄的爬山虎下铺着一层纸板,几位刚从山上撤下的志愿者躺下就睡。一位骑手志愿者说,自己平日睡觉要打鼾,结果这几天累得“鼾声把自己吵醒了”;还有一位志愿者累了几天后回家倒头就睡,睡眠极深,为上班设置的几个闹钟都没能把他吵醒。在朝阳中学入山口,有家长带着放暑假的孩子专程过来捡拾垃圾,还有上小学的孩子守在入山口,抱着水和藿香正气液,逢人就问:“哥哥/姐姐辛苦了,喝不喝水?”

  外人很难不被重庆人的这些行为所触动。这是一场物资和人手异常充裕的“战争”,是社会各界齐心捐赠,然后被摩托骑手们、志愿者们以人工背夫的方式运送到火线的。北碚几乎所有的壮年劳动力都去参加了,还有从其他区县赶来支援的男女老少,北碚区政府事后将之誉为“构筑起一条直达火情主战场的稳定补给线”。每一位志愿者上山时,都会被编队列号、分组建群、任命组长,然后指挥员拿着喇叭大声叮嘱安全事项:“累了就休息,不舒服一定要说”;高温酷热,就先要求喝点藿香正气液;山上多树,就让先脱下短裤,换上迷彩裤和解放鞋,套上手套和袜子;新开的山路一路是扬沙飞尘,山下就赶紧送来护目镜;到了晚上,每个人还都能领到一顶头灯和一件荧光服。大火攻来那一晚,有部分志愿者被灼伤,很快就有医护志愿者出现。在城门洞时,一位武警官兵对我们说,他从来没想过在那么陡的山坡上灭火,“居然还能吃到冰西瓜”。

  据应急管理部消息,截至8月26日8时30分,重庆森林火灾各处明火已全部扑灭,全面转入清理看守阶段,无人员受伤或死亡和重要设施损失。各方面累计投入各级各类救援力量1.4万余人、森林灭火主战装备3100余台(套)、直升机10架参与重庆森林火灾扑救,及时转移群众680余户、1800余人。

  大火扑灭后,重庆人对缙云山这条隔离带未来怎么样去使用,也开始纷纷建言。最多的建议是将它建成“路加带”,以前林区无路,这次紧急挖筑隔离带,让很多地方实现了贯通,很多人建议把隔离带变成未来通行的道路,在两边建立生物隔离带,种植一些不易燃烧的植物,以备未来之需。其次是“临变永”,将目前完露的隔离带重新进行绿化,再种植恢复一些不易燃的植被,形成一个天然防火屏障,旁边修一些蓄水池。还有的人建议将此处建设成摩托车赛道、教育基地或警示基地,以纪念此次扑救山火中摩托骑手们的无畏精神。

  可以想象,这条隔离带在未来一段时间仍将存在,作为未来缙云山森林防火的一道屏障,保卫着重庆人的后花园。它是缙云山青葱皮肤上被撕开的一道疤痕,却是重庆人性格和市民精神最真实的写照,是属于所有重庆人的一枚勋章。

  在激战山火、紧急开辟隔离带的8月24日晚,我曾在“舍身崖”上听到过两位志愿者的一则对话。他们刚刚搬完冰水,在返程路过观景台时停下了脚步,俯身看着山下的北碚城。后者在夜幕中灯光璀璨,呈放射状,像是大地上的一张网,不远处的山脚,火光舞动,冒着浓烟。

  在火势西侧的城门洞,也有一圈光线围绕着火势闪烁,像是要把火圈在中间围打——那是于鑫和昆明支队的队员们在对火势来控制。于鑫说,他们18点左右就接到了“以火攻火”的命令,反烧实施时需要很多配合,除了在反烧点用风力机、水泵外,在另一侧也需要消防队员人工干预,“我们要保证反烧的火不跑过另外一侧。如果跑过去就失去意义了,又蔓延到下一座山了”。各界齐心的努力,在两小时后得到了回报。22点之后,火势走弱,一度汹涌的火光逐步黯淡下来,最后在城门洞一侧慢慢熄灭。“胜利了!”一位消防指挥官拿着喇叭宣布。听到这一条消息,在60°隔离带大坡上的消防官兵们、志愿者们长舒一口气。他们摇晃着手里的手电筒,欢呼呐喊,现场灯光

  每一位志愿者上山时,都会被编队列号、分组建群、任命组长,然后指挥员拿着喇叭大声叮嘱安全事项:“累了就休息,不舒服一定要说”;高温酷热,就先要求喝点藿香正气液;山上多树,就让先脱下短裤,换上迷彩裤和解放鞋,套上手套和袜子;新开的山路一路是扬沙飞尘,山下就赶紧送来护目镜;到了晚上,每个人还都能领到一顶头灯和一件荧光服。大火攻来那一晚,有部分志愿者被灼伤,很快就有医护志愿者出现。在城门洞时,一位武警官兵对我们说,他从来没想过在那么陡的山坡上灭火,“居然还能吃到冰西瓜”。